砍花法栽培菌菇技术是古老的华国农耕文化的精华之一,又被称为“铊目法”、“刀目法”,在各种菌类的栽培中都应用甚广。
该工艺充分结合了菌类的生物特性,汇集了从古至今菇民长期积累起来的实践经验,也正因为此,这个技术才能一直延续至盛玉所处的科技时代经久不衰。
“砍树”是砍花法的第一道步骤,听起来简单,实际操作起来却颇为讲究。
第一,对菇树树种、树相、郁闭度及菇树所在地的气候都有严格的选择,树种多选择冬青、栎树等阔叶属,而不选含有油脂、气味厚重的松、杉、樟树。
阔叶树种中又以枫树产菇最丰,这也是盛玉千方百计找来枫树树桩的原因。
第二,砍树时间,多为每年的十月至十一月;砍树的方法也极为严谨,在选定为栽培菌菇的山岭,根据地形自下而上定向将菇树砍倒。
盛玉曾在某次下乡时参观过当地村民设立在野外的菌菇栽培林,规模之大一眼看过去十分震撼。
几排间隔着的菇树齐刷刷倒在地上,无一例外的树尾朝山下、树头向山顶,树身上去除了大部分枝干,只留下主干及少量枝丫和尾枝。据菇农所说,这样做是为了使树干更好地蒸发多余的水分,同时在缺少水分时又保留了吸收水分的能力。
另外,出于环保的考虑,每年砍伐菇木的数量有着严格的限制,并且是异龄择伐,务必保持林木的覆盖率。
不生产菌类的林木剩余物也不搬出菇山,落叶归根,可增加菇山的腐殖质,促进幼树的生长。
作为中华民族农业文化的精华组成部分,砍花法工艺技术博大精深,盛玉也曾想过在北郊或南郊圈一块山地用来栽培菌菇,但这个想法却迟迟没有落实。
一是因为东街的其他工厂目前还离不开她的管理规划,盛玉分身乏术;
二则是实践经验不足,如何选择砍伐林木还需再三斟酌。
对于开展一项新的实践项目,盛玉向来不怕失败,只是目前的边关却暂且还不曾有让她失败的底气。因为资源匮乏,边关的每一分人力、物力都得物尽其用,尽量减少浪费。
那四个枫树树桩是盛玉花了大力气弄回来的,她早已将具体的实践步骤详细教给了学堂的先生们,并命他们从旁协助。
当然,栽培菌菇的主力还是各班的学子,先生只起辅助作用。
盛玉已命人密切关注各班“砍花法”的实践情况,或许等这次实践课结束,众人对此有了更深的理解,山郊的圈林栽培计划也可以提上日程了。
而当前的西街学堂,众人面对那四棵尚且还保留生机的树桩却手足无措,焦头烂额。
学子们万万没想到他们除了劳动课需要出城去给田地里的菜苗浇水、施肥、捉虫、除草外,现在还多了一项栽培菌菇的实践课。
为了更加真实的模拟“砍花法”菇树的生长情况,学子们将那四棵树桩载种在了学堂的后山上。
西街的院子分成前院和后院,前院是一进院门便可看到的地方,那里建有各项体育器材,是学子们的“操场”所在;后院距离学堂教室有段距离,建设化程度并不高,后山还保留着原始山地的样子。
平时有些较为顽劣的孩子也会跑到山上玩耍,只是现在的后山可是学堂重地,众学子们把种在那儿的四棵树桩看得比什么都重要。
他们何尝不知道,少夫人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予他们,是看重学堂,看重学堂学子的表现呢?
是以他们更得好好完成这堂实践课任务才行!
——只是纸上谈兵容易,实际操作起来却很难。
什么“做樯”、“砍花”、“遮衣”、“倡花”、“开衣”、“当旺”、“惊蕈”、“采焙”……一个个新奇的名词听得他们头都大了。
某个课余时间,曾飞宇找到陈山,将他拉至墙角。
陈山就是二班此次月度考核取得头名的那位,也是二班的领头人物。
古有村长,名为一村之长,各班如今也设有班长,是为一班之长。二班的班长毫无疑问是陈山,一班的班长职位却因男女学子的长期对立久久没有定下来。
其实在第一次学堂大会上,关于男女学子问题的风波也有波及到二班,只是二班女学子领头的那位是陈山的亲妹妹,陈荷,是以二班的氛围要比一班和谐得多。
曾飞宇找陈山,是要打探他们班关于实践课内容的事的。
只见他飞快朝左右看了一眼,见没人注意他们俩,他示意陈山稍微低下头来,凑近他耳边悄声问道:“能不能把你那本《手册》借我看看?”
听到这句话,陈山一瞬间有些无语,他直起身来,狐疑地看着他:“你偷偷摸摸找我就为了这事儿?”
曾飞宇脸上浮现出一丝羞恼的神色:“什么叫‘偷偷摸摸’?直接说你借不借!”
陈山摇头,果断拒绝:“不借。”
换来曾飞宇的一声冷哼:“得,还是和以前一样小气。”
见曾飞宇一甩袖子要走,陈山叫住了他:“你们班不是有一本?我这本虽然名义上属于我,但现在是我们班的共同财产,你也知道我妹妹什么性子,我可抢不过她。”
曾飞宇和陈山兄妹一家是邻居,之前他们俩还是同窗,是以陈山说的话他没有丝毫怀疑。
曾飞宇没有说话,陈山了然道:“哦~你们班还是按男女分的组?薛晓晓不把那本《手册》给你们看?”
这下曾飞宇是真的有些恼怒了,他来打探消息没打探到,还把自己的底漏了个干净。
“不借就不借!”
陈山笑道:“不是我不借,问题是现在实践课我们两个班是竞争关系呀。”
他给他出了个主意,“你们为什么不合资买一本?五十工分,分摊到你们十几个人身上,也不多吧?”
陈山说的这个办法,曾飞宇他们早就考虑过了。
问题在于,他们人多是优点,也是缺点。
本来每个班的学子中年龄差异就大,男学子中更是以六七岁的启蒙年纪居多,这个年纪哪有工分在身上,若是让别人多出点儿,其他人也不乐意,更何况买来的这本《手册》,又归属于谁呢?
陈山说的没错,他们班的确是按照男女分的组,男女学子各栽培一棵树桩。
现在时间过去了好几天,他们组却只能对着一棵树桩发呆,束手无策,隔壁薛晓晓她们起码还能照着那本手册找找灵感呢。
不过现实情况不是薛晓晓拿着那本《手册》不愿意给他们看,事实上曾飞宇根本没去找她要,他拉不下这个脸。
好不容易找来陈山吧,《手册》没借着,还被嘲讽了一番。
“听说到了秋冬季节,菇木上就能长出少量菌菇了,到时就能知道栽培方法是否得当了。”
陈山冷不丁说了这样一句话。
秋冬季节,离现在也不远了。
曾飞宇将嘴抿成了一条直线,一句话也没说,走开了。
这时,陈荷走了过来,她问站在一边的陈山:“哥,曾飞宇找你干嘛?”
“借《菌菇识别手册》。”
“薛晓晓不乐意借给他?”陈荷道,“该,谁让他看不起女学子的,这次月度考核给薛晓晓得了第一名,看他还怎么得意。”
“别说这么多了,那几个树桩子看得我还头疼呢。”
陈山转身要走,陈荷赶紧跟了上去:“我正要找你说这件事呢,少夫人给的树桩上只劈了几道切口,我觉得数量不够,叫大牛他们带来了斧子,现在他们几个正等在那呢,你快过去看看该怎么劈合适。”
“行,那就去看看呗。”
陈山陈荷兄妹俩往后山去了,曾飞宇则一路低着头,快步回到了教室。
到了门外,却听原本闹哄哄的教室,现在只偶尔听闻得到几句说话声。
曾飞宇心中奇怪,他走进教室门,见屋里果真只坐着零散几个人。
“其他人呢?”
“都到后山去啦!我回来拿个笔记,一会儿也得赶快过去。”
回答的那人从桌肚里掏出个薄薄的小本来,行色匆匆就要往外走。
曾飞宇叫住他:“去后山干嘛?如何栽培菌菇你们有眉目了?”
那人叹了口气:“哪能呢,二班不是有人带了斧子来嘛,一会儿我们偷偷过去取取经,看看‘砍花’到底是个怎么‘砍’法。”
他说完就走了,曾飞宇站在原地想了片刻,也转身朝后山去了。
后山的四棵枫树桩子种在一个地方,树桩与树桩之间相距不远。
二班的那两棵树桩前此时围满了人,隔壁班的大牛正拿着一把斧子,摆出一副要劈不劈的架势。周围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话,都对如何“砍花”有着自己的理解,这也是大牛迟迟下不了斧的原因。
“砍花”是栽培菌菇的第三个步骤,这一步也是做菇的关键工序。
——至于第二个步骤“做樯”,即保留遮阴树,避免菇木直面烈日暴晒,这点他们已经在先生们的指导下完成了。
“砍花”对菌丝的生长影响颇大,砍口对于菇木的水分调节、理化变化等因素深有影响,这一步是重点也是难点。
不同树种要求砍下的深度不同,菇木的大小、老嫩也影响着菇农用刀斧以不同手法在菇木上砍出的角度、深浅程度。
一群人叽叽喳喳的,众说纷纭,迟迟统一不了意见。
“我觉得这一刀应该斜着砍才对。”
“斜口已经有了,这一道应该砍成直口!”
“照你这么说,直口也已经有了啊。”
……
陈山的到来,不可谓不是给众人起了一个主心骨的作用。
“陈山来了!”
“山哥,你说说,这一斧头该怎么砍才好?”
“都别吵了,听听山哥怎么说。”
陈山围绕着树桩看了一圈,摩挲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,他突然指着树身上的一道切口道:“少夫人给的这个树桩上的切口,好像不够深啊,应该没砍到形成层吧,咱们先把现有的切口都检查一遍。”
“哦对对,差点把最重要的一点给忘了。山哥,经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,切口一定要刚刚好深入到形成层才行。”大牛又转过身面向众人,“大家都一起找找,有问题的再找我来劈深一点。”
曾飞宇不知何时到了地方,他问旁边一个人:“‘形成层’是何物?”
“连这都不知道你来这里干什么啊?”被打断观看切口的那名学子无语极了,一转头,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的居然是一班的曾飞宇,顿时吓得脸都白了一层,他结结巴巴地说道,“宇,宇哥,怎么是你啊?”
对他的“出言不逊”,曾飞宇没有计较,他又重复问了一遍:“形成层是什么东西?”
那人耐心解释了一遍,又问:“宇哥,你没看那本手册吗?”
曾飞宇抿着嘴:“没。”
他们班男学子之间一直统一不了意见,他又不好意思去清风书舍挤在人堆里抢看一本书,是以《菌菇识别手册》推出这么久以来,曾飞宇都不曾看过里面的内容一眼。
那人“哦哦”了两声,没再说话,转过身继续弯下腰看切口去了。
他的模样看起来和方才没什么两样,只是仔细看,能看到他的脊背较之刚才变得僵硬了许多,更有一滴冷汗从额角缓缓流下——
他居然骂了曾飞宇诶!实在是太可怕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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